蘇鸞正要舉手敲門時，房門從裏面忽然打開。四目相視，皆有一瞬微怔。寧遠首先反應過來，笑了笑，很隨意地握住她的手腕，“我正想去找你，未料你先到了。心有靈犀一點通不過如此吧。”

蘇鸞嬌顏飛上一抹嫣紅，微微偏開視線，啐道：“怎麽越來越不正經。”

寧遠一臉正氣：“對著自己媳婦裝正經作甚。”

蘇鸞這下連耳朵根都紅了，螓首低垂，再不肯看寧遠一眼，低聲駁道：“誰是你媳婦，還沒成親呢。”

蘇鸞一向穩重自持，遇事不慌不忙，寧遠此刻見她這般嬌羞局促模樣，不禁心神微蕩，牽了她的手，俯身湊至她耳畔，柔聲道：“你莫不是惱我還不準備親事？你放心，我都想好了，等惜命他們回來，我就央尊長為我們主婚，把師父和清音谷的師妹們也請來，讓大家都來看看我的新娘漂不漂亮。”

蘇鸞美目微開，丹唇輕啟，滿面紅暈，似羞似喜似嗔，粉拳握起輕擂在寧遠胸膛上，咬唇道：“你又取笑我。”

寧遠攬了她的細腰，深情註視她，笑呵呵道：“我的新娘當然是最漂亮的。”

蘇鸞雖然仍是羞澀至極，但此刻卻不再局促忐忑，美目盈盈同樣凝著他的眼睛，緩緩靠上他肩頭，嬌聲道：“我的相公也是最帥氣的。”

寧遠擁著她，眉眼之間溢滿柔情蜜意，下巴摩挲著她烏黑光滑的秀發，輕聲道：“以後蘇姑娘可要跟著在下吃苦了。”

蘇鸞蹭了蹭他的脖頸，擁緊他，含羞帶怯道：“有你在什麽都不苦。”

寧遠一向清淡的面容上幾乎柔出水，長嘆一聲道：“得你相伴，上天也算不負我寧遠。縱使不知因何而生，又會因何而滅，但只要能與你相攜此生，白頭到老，我心足矣。”

玉指撫上他的唇，蘇鸞水眸含情，“說什麽傻話。我只擔心身為凡人之軀，壽數有限，不能永遠伴你左右。”

寧遠驀地張口，含住她的指尖，唇畔噙笑道：“那我就入輪回尋你，生生世世都娶你為我的妻。”

溫熱細膩的觸感自指尖傳入，蘇鸞嬌軀一震，眼中神色起了細微變化。寧遠很無辜地眨眨眼，狀似隨意地用舌尖輕輕舔去。

剛褪去的紅暈盡數回返，蘇鸞惶急地抽回手，跺腳羞道：“寧遠，你使壞。”語畢，正要轉身跑開。

不料寧遠一把拉住她，含笑道：“我使壞，我不好。不過蘇姑娘這樣走開可不行，我們還有正事要辦。”

聽聞有正事，蘇鸞立刻褪去先前的嬌羞模樣，正色道：“什麽事？”

寧遠從袖中取出一封信：“承宇給林薄的信，本來承宇是著陸師兄轉交，但陸師兄要隨山主出門，於是囑咐我去仙界交給林薄。”接著他斂衣拂袖，故作一本正經道，“蘇姑娘願意陪在下走一趟嗎？”

蘇鸞被逗樂，掩口笑道：“寧遠你很像剝了殼的雞蛋哎。”

寧遠挑眉：“哦，為什麽？”

蘇鸞一笑：“外表純潔，內裏黃暴。”

寧遠：“……”

寧遠兩人回稟隱無憂後，便啟程去仙界。墨隱距仙界頗有點距離，不過兩人正郎情妾意你儂我儂，一路騰雲駕霧也不覺無聊。

行了兩日有餘，這才抵達仙界華陽山外。兩人甫一落定，裝束嚴整的兩位仙兵便向前盤問，聽他們說明來意，其中一位仙兵前去稟報，餘下那位在旁邊緊盯著兩人。

蘇鸞略略不悅，蹙眉低聲向寧遠道：“仙界好生奇怪，無兵無事也防守如此嚴密，未免有些杞人憂天。”

寧遠不甚在意，笑道：“仙王行事一向謹小慎微，六界之戰時華陽山被妖界攻破，不少仙兵仙將隕落於此，或許是仙王心裏仍存著陰影，以防萬一吧。”

蘇鸞也笑了：“林薄那樣好強不服輸的性子，竟然有位這樣的爹爹。”一句話未說完她眼裏落了陰影，笑容亦顯得勉強，聲音不覺放低放輕，“不知他們父女平時如何相處，怕有趣得緊。”

寧遠心知她想起了她的身世，心下不由幾分憐惜，握住她的手，柔聲道：“以後有我在，誰也欺負不了你。”

蘇鸞註目看他，心中感傷，輕聲嘆道：“寧遠，我只有你一人了，別離開我。”

四目相對，十指相扣，寧遠目光中的溫柔一點點暈開，“蘇鸞，我從來只有你一個人，怎麽舍得離開你？”

蘇鸞微垂臻首，嬌羞道：“你又哄我開心。”

寧遠正欲解釋。

蘇鸞羞澀地覷他一眼，又道：“不過我真的很開心。”她和寧遠都是無父可怙無母可恃之人，不如陸離等人有良好的家庭背景，她和寧遠皆是一路靠自己走到今天。之前她偶爾也會羨慕陸離等人，不過自從遇見寧遠後，她方才明白命運是公平的，她曾吃的那許多苦興許正是為等到他，等到命中註定的這個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。

寧遠或許不如雲承宇地位尊貴長相俊美，不如陸離法力高強行事灑脫，，但是寧遠自有他獨特的氣質在，自有他的溫柔，他的體貼，他的專情，他的善解人意。他還會一本正經地講情話，讓人羞極卻又惱不得。她的寧遠自有旁人比不上的好，她的相公自有旁人不知道的好。

寧遠似知她心中所想，握緊她的手，俯首低聲道：“我的娘子也自有旁人比不上的好。”

“仙王請兩位入華陽殿。”

驀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他們的深情對白，兩人擡眼看去，只見先前離去的仙兵返還，身後還跟著位年齡略小的仙兵。

那小仙兵道：“兩位且隨我來。”

寧遠點點頭，攜了蘇鸞一同登上華陽山，迤邐行去，來至華陽殿。

宮殿巍峨，氣勢淩然。白玉石柱，琉璃磚瓦，方方正正，比之墨隱少一分隨和，多一分威儀。

小仙兵將兩人帶至一處大殿外，守在大殿兩側的侍衛見他們行來，其中一人入殿向仙王匯報。不多時，那侍衛道，“王宣兩位覲見。”

蘇鸞輕蹙眉頭：“不過是來給林薄送封信，怎麽擺出這樣正經的排場？”

寧遠沈吟道：“或許是仙界規矩吧，我們暫且進去看看。”

兩人入得大殿，卻只見威嚴持重的仙王風陵，並無林薄的絲毫影蹤。寧遠說明來意，風陵捋須笑道，“兩位來得不巧，小女剛剛閉關，怕一時半會無法出來見兩位。”

未料到如此，寧遠兩人皆是一怔。

風陵道：“不如本王代傳書信給小女，兩位意下如何？”

寧遠沈默了，先前陸離將信交於他時，曾囑咐說務要將此信送至林薄手上。眼下這種情況有點難辦。思慮片晌，他笑著回道：“仙王建議甚好，只是在下曾被叮囑這信需親自交到華陽仙姬手上，不知仙王可否著人向仙姬通報。”

風陵沈思道：“小女這次閉關是為突破修法瓶頸期，之前做下不少準備，此刻正處於關鍵時期，恐不好擾她。”

寧遠神色不動。

風陵又道：“本王倒有一法，不如請兩位於仙界暫且停留幾日，待小女渡過這一時期，本王再著她出來。”

寧遠與蘇鸞相視一眼，拱手作揖道：“那叨擾仙王了。”

風陵笑道：“勞煩二位。”說著他揮揮手，兩名侍衛進得大殿，俯身聽令。風陵道，“帶兩位墨隱使者歇息暫住。”

寧遠兩人出得大殿，隨侍衛引導，下榻於一處院落。待侍衛退去，寧遠遣開侍女，與蘇鸞兩兩對望，皆是眉眼沈沈。

蘇鸞道：“這仙王有點古怪。”

寧遠遲疑道：“你我之前都未曾至華陽殿，也許仙界本就如此呢。”

蘇鸞臉色有點不好：“你說林薄會不會有事？總感覺仙界氣氛不對。”

寧遠搖搖頭：“林薄是華陽仙姬，無論如何，風陵絕不會對自己的女兒不利。”

蘇鸞起身踱步，似有些煩躁：“寧遠，我、我不知怎麽心裏很不安。”

寧遠也起身，捉住她的手，攬了她的肩，柔聲安慰道：“有我在呢，放心。”

蘇鸞轉眼看他，良久，驀地撲到他懷中，緊緊擁住他，嗓音竟含一分撒嬌意味：“寧遠——”

寧遠同樣擁了她，輕聲道：“我在。”

停了半晌，蘇鸞低聲囁嚅道：“我想、嫁給你。”話未說完，她卻是連耳朵根都羞紅。

寧遠眼中笑意無聲蕩漾開來，輕撫上她的秀發，“好，回去我們就成親。”

蘇鸞張了張口，卻沒再說什麽。其實她的意思是“我想現在就嫁給你”，不知為何她心中湧起濃重的忐忑不安，仿佛下一秒就會失掉他。這華陽殿有種難言的古怪，蘇鸞簡直一刻都不想多呆。

夜晚不久降臨，蘇鸞與寧遠稍稍用了餐飯，爾後各自回房打坐休息。床頭鑲嵌著大顆夜明珠，瑩潤透亮，麗床錦被紅紗帳，處處透著貴氣。

她盤膝坐於床中央，引天地靈氣至全身各處經脈，然後將靈氣慢慢煉化。心中不安穩，連這平時極簡單的修煉也屢出差錯。耳畔似有極輕的響動，她猛地睜開眼，不料觸目所及滿室血光。

低呼一聲，她食指彎起，正欲捏訣防禦，但最後卻是緩緩放下手，輕舒了口氣。原來只是夜明珠的光芒恰巧與紅紗帳相映照，又經過銅鏡反射，打在她剛才所在之處，造成入目滿室血紅的假象。

深呼吸，竭力讓心情平靜。她這是怎麽了，竟疑神疑鬼起來。緩步行至窗前，打開窗扉，欲借呼吸新鮮空氣來驅散心中的惶恐。誰知外面竟漆黑一片，遠遠望去，宮殿林立，在淒迷夜色中渲染成各異模樣，竟似地獄擇人而噬的巨物鬼怪，讓人不覺毛骨悚然。

這華陽殿呆不得。她暗暗下定決心，明日就向仙王辭行，和寧遠先回墨隱，等林薄出關再來。

然而她並未能回墨隱，因為第二日傳來了一則消息，一則讓她和寧遠不得不留下來的消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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